雪暮駐馬林邊
[美國]弗羅斯特
這是誰的林子我想我知道。
不過他的房屋遠在村那截;
他不會看見我停在這兒
望著他的林子灌滿了雪。
我的小馬一定覺得很奇怪
附近沒有人家怎么就停歇,
停在林子和冰凍湖面之間
而且是一年最黑暗的一夜。
它搖了搖挽具上的鈐
想問我是不是出了錯。
另外唯一音響是輕風
和茸毛雪片席卷而過。
林子真可愛,黑暗而深邃。
但我有約在先不可悔,
還得走好幾里才能睡,
還得走好幾里才能睡。
(方平譯)
【賞析】
《雪暮駐馬林邊》是弗羅斯特最著名的也是他本人最喜愛的一首短詩。全詩用平淡質樸的語言、輕快的節(jié)奏描繪了詩人在新英格蘭冬日傍晚雪花繽紛、神秘幽暗的樹林旁駐足觀望、流連忘返的情景,傳達了詩人在生命歷程中小憩時的感受:人生總會面臨一種兩難選擇,是快馬加鞭,投身于那未知的世界,還是沉湎于現(xiàn)狀之中,享受短暫的快樂?詩人對人生的態(tài)度是嚴肅的,在完成其人生的使命之前,他是不能投宿安眠的——“但我有約在先不可悔/還得走好幾里才能睡”。
弗羅斯特曾說:“詩歌始于喜悅,而終于智慧。”這首詩從怡人的自然風光開始,又以輕快的節(jié)奏和質樸的遣詞漸漸把詩歌推向高潮——“林子真可愛,黑暗而深邃/但我有約在先不可悔”,最后以充滿哲理的句子收尾——“還得走好幾里才能睡”。詩體短小精悍卻包含著完整的敘事要素:“這是誰的林子我想我知道/不過他的房屋遠在村那截”——人物,“停在林子和冰凍湖面之間/而且是一年最黑暗的一夜”——地點、時間,“我的小馬一定覺得很奇怪/附近沒有人家怎么就停歇”——起因,“它搖了搖挽具上的鈴/想問我是不是出了錯”——經過,“但我有約在先不可悔/還得走好幾里才能睡”——結果。敘事中同樣含有懸疑:“林子真可愛,黑暗而深邃”,是要留下還是離去?在這樣一個雪花紛飛、微風徐徐的傍晚,離開美麗的樹林而奔向艱險未知的前路是需要莫大的勇氣的。而“林子”這一意象是催生兩難選擇的關鍵要素。有評論認為,“樹林”象征可使人脫離世事紛爭的大自然,對于社會的人來說,它本身既有挑戰(zhàn)性,又充滿原始的自然風情。在美國文學史上,“從《捕鹿人》到《哈克貝利·費恩歷險記》,再到《下去,摩西》,‘樹林’在不同時代的作品中頻繁出現(xiàn),構成了美國文學中的‘荒野’傳統(tǒng),生活,反映了美國人希望逃離文明、回歸自然的傳統(tǒng)傾向”(劉守蘭編著《英美名詩解讀》)。弗羅斯特秉承了這一傳統(tǒng)。“我”無法忘記林子的主人和“他的房屋”,“我的小馬”“搖了搖挽具上的鈴”提醒“我”不能盡情欣賞“黑暗而深邃”的樹林,而要關注現(xiàn)實生活中尚未兌現(xiàn)的承諾、未盡的義務。盡管前程漫漫、世事難料,“我”也不能永遠徘徊。末尾疊句突出了作者的責任感,也折射了樹林的無窮誘惑力。
這是一首四音步抑揚格短詩,押運格式為aababbcbccdcdddd,節(jié)奏輕快,遣詞也非常質樸。弗羅斯特就是靠《雪暮駐馬林邊》這樣的抒情詩為自己贏得了聲譽?梢哉f,他對詩歌創(chuàng)新的貢獻不僅在于他拓展了抒情詩的主題,而且也更有見地、更成熟地加強了詩歌的樂感。他重視“聲音的意義”,認為在人們讀懂詩歌的語義之前,詩首先是通過聲音傳達給的。對于他來說,寫詩并非是將語詞填入既有的格律、結構之中,而是在遵循格律的節(jié)拍基礎之上,利用聲調的不規(guī)則變化,最終達到傳達聲音的意義這一目的。弗羅斯特始終保持他獨創(chuàng)的現(xiàn)代牧歌風格,用詞清新,吸收口語,形式上也樸實無華,“它搖了搖挽具上的鈴/想問我是不是出了錯”,這樣質樸輕快的語言在龐德等人的詩作中很難找到。他嘲笑龐德、艾略特、威廉斯、卡明斯等人的現(xiàn)代主義詩歌實驗,恪守詩歌應該帶來聽覺上的享受并引起想象,而不僅僅是在詩中羅列事物的原則;“他為羅賓遜那種‘滿足于以舊翻新’的創(chuàng)作方式辯護,而且不無諷刺地指出那些‘以新派求新’的詩歌,采取的是‘取消’的辦法:取消標點,取消大寫字母,取消格律、聽覺形象、戲劇性語調、內容、短語、警句、緊湊、邏輯性、連貫性——直到取消才能”;他諷刺當代詩人作詩時“又把減法變成了加法”,將意識形態(tài)的理念加于詩歌之上(弗羅斯特著《一條未走的路》)。雖然他對龐德等人的評價有失偏頗,但直到今天,有增無減的讀者群正是被這種清風吹過似的自然風格深深吸引。(喬華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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